一楼占座
文艺创作,情节纯属虚构,如有雷同,请blame chatgpt
国内的故事暂时先讲到这里吧,本来是个序章,结果越写越多。
一楼占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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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京的冬天总是冷得让人心里发慌,风钻过围巾的缝隙,冻得脸颊发麻。顾辰宇拎着一袋热乎的煎饼走进宿舍楼,心里想着还剩下几天就要考试了。楼道里弥漫着方便面的香味,夹杂着复习周的焦躁与忙碌。他推开宿舍门,室友王昊正盯着电脑屏幕玩魔兽世界,另一位室友埋头刷着考研题库,桌上摊着厚厚的书。
“回来啦,外面冷吧?”王昊头也不抬地问。
“嗯,还好。”顾辰宇随口应了声,把煎饼放到桌上,脱下外套,坐回自己的座位。他翻开一堆GRE词汇书,脑海中却纷纷扰扰,点开了校内BBS。他浏览到一个标题:“谁愿意在压抑的生活里聊一聊?”
帖子里没有太多内容,只有一行话:
“我总觉得生活是一座迷宫,你呢?”
顾辰宇犹豫了一下,匿名回复了一句:
“有时候我觉得,我不属于这里。”
几分钟后,发帖人回复了:
“你叫什么?我是南风。”
顾辰宇想了想,敲下了自己的昵称:
“望月。”
那天晚上,两人用BBS的私信聊了很久。顾辰宇说自己觉得生活很孤独,南风却笑着回:
“孤独挺好,至少不用迎合别人。”
聊了几天后,南风主动提议见面:“一起喝杯咖啡吧,反正你也没什么事干。”顾辰宇犹豫了一下,但最终答应了。
那一天,顾辰宇穿得比平时更用心了一些。他挑了一件深蓝色的针织毛衣,这颜色让他显得稳重些。他站在宿舍的小镜子前,仔细整理了毛衣的领口,又抬手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。镜子里的他并不算帅气,但五官端正,浓浓的粗眉下是一双小小的单眼皮眼睛,总带着一种若有所思的忧愁感。皮肤微黑,却衬得整个人显得沉稳。顾辰宇看着镜中的自己,捏了捏还有些肉感的肚子,叹了口气,又不服输地用力甩了甩脑袋,仿佛这样就能甩掉那份莫名的紧张感。
南风(王泽远)比顾辰宇想象得更自然。他穿着一件剪裁利落的灰色大衣,领口微微敞开,露出修长的脖子,线条优雅又细长,白皙得像是从未被阳光晒过。金边眼镜稳稳地架在高挺的鼻梁上,镜片后是一双明亮的眼睛,总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。他的身材修长,步伐轻快却又从容,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淡然的自信。顾辰宇紧张地咽了口唾沫,而南风轻轻地笑了一下,开口时声音清澈如溪流:“你就是‘望月’吧?”
“望月,原来你这么年轻。”王泽远笑着开玩笑,“我还以为你是个书呆子老学长。”
“你不也很成熟嘛,没准你是BBS版的情感导师?”顾辰宇试探着回应,语气却有些紧张。
王泽远端起咖啡:“我只是一个……比你多看了一点这个世界的普通人。”
两人聊了很多,从学校里的社团活动到GRE的备考,也聊到校园里的八卦。王泽远忽然问了一句:“你为什么叫‘望月’?”
“嗯……我喜欢晚上一个人看月亮。”顾辰宇低头搅动着咖啡,犹豫了一下,又补充,“可能是因为月亮总是很安静,不会对我有太多期待。”
王泽远的眼神微微一动,嘴角露出一抹笑意:“那以后,我陪你看月亮。”
冬日的午后,校园湖边格外安静。光秃秃的柳树倒映在水面,几只鸽子悠闲地啄着地上的面包屑。
“这里真好。”王泽远望着湖面,语气里带着些许感慨。
“你以前不常来吗?”顾辰宇问。
“忙着上课、考GRE,谁有时间啊。”王泽远笑着摇头,“不过现在快毕业了,反而开始珍惜这些地方。”
两人沿着湖边慢慢走着,脚步声与湖水的涟漪交织在一起。走到湖中间的小岛时,四周安静得只能听见风声和呼吸声。
王泽远忽然停下脚步,看着顾辰宇:“你觉得,我们像不像那种会被别人嘲笑的人?”
“嘲笑?”顾辰宇愣住了。
“嗯,他们会说我们活得太‘小众’,不够‘正常’。”王泽远轻声说道,目光深邃,“可我觉得,我们这样挺好。”
顾辰宇没有回答,他只是鼓起勇气,轻轻握住了王泽远的手。对方愣了一下,却没有挣开,两人静静站在湖边,任风吹动衣角。
回到宿舍,顾辰宇躺在床上,翻来覆去地回想着下午的见面。南风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,那种平和的语调竟让他感到一种久违的安心。
闭上眼睛,他又想起了那段时间的焦躁不安——心理咨询中心的谈话,老师的提问:“你为什么觉得自己可能是同性恋?”
“因为……我不知道。”他当时这么回答。梦里的场景,偷偷浏览的FTP文件夹,那些不为人知的幻想,一切都像潮水一样涌上来,却无法找到出口。
今天和南风的见面,仿佛给了他一丝喘息的空间。他想,或许自己真的不需要急着找到答案。或许,生活本来就是一座迷宫,但迷路也未必是件坏事。
窗外,寒风依旧凛冽。顾辰宇裹紧被子,心里却涌上一丝温暖的期待。
“我小时候特别喜欢钟的声音,总觉得它能告诉我时间的秘密。”王泽远站在铜钟前,轻轻敲了敲,“但现在,我更想知道,时间为什么不能停下来。”
顾辰宇笑了笑:“如果停下来呢?”
“那我希望,停在现在。”王泽远看着顾辰宇,语气变得认真。
那一刻,顾辰宇鼓起所有勇气,凑近了王泽远。他的嘴唇轻轻碰上对方,带着试探与紧张。王泽远愣了一下,却也回吻了他。两人站在空荡荡的铜钟里,仿佛时间真的静止了。
几天后,顾辰宇拿出生活费,请王泽远一起吃饭。饭后,顾辰宇有些迟疑地问:“要不要去……开个房?”
王泽远笑了一下,拍拍他的肩膀:“你比我想象得主动啊。”
“不坦诚相见,怎么知道喜不喜欢?”顾辰宇吐了吐舌头。
“哈哈,你说得对。”
两人最终来到学校附近的一家快捷酒店,房间简单而狭小,只有一张床和一盏昏黄的台灯。顾辰宇坐在床边,手心冒着冷汗,不知道该做什么。
王泽远脱下外套,坐到他旁边:“别紧张,我也没经验。”
顾辰宇愣了一下:“真的?”
“嗯。”王泽远的语气很平静,“但你让我觉得,试一试也没什么不好。”
王泽远没有回答,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背。
狭小的酒店房间内,昏黄的灯光照在白色的墙壁上。顾辰宇心跳得厉害,手心微微冒汗,王泽远的呼吸却异常急促。两人笨拙地探索彼此的身体,像初学游泳的人,在陌生的水里试探。
王泽远的动作带着生涩和粗暴,顾辰宇时而紧张,时而试图放松,却始终无法找到真正的快感。他抓紧了床单,感受着一种复杂的疼痛与刺激交织的体验。
事后,王泽远躺在一边喘息,顾辰宇却依然贴在他的肩膀上。王泽远的肩膀并不宽厚,甚至有些瘦弱,胸膛的起伏让人觉得他其实也在不安。顾辰宇的手不由自主地抓住了王泽远已经软下来的部分,感到一种莫名的安慰。他内心的悸动,似乎因为这样的亲密而稍稍缓解了些许孤独。
“你还好吗?”王泽远的声音有些沙哑。
“嗯。”顾辰宇点了点头,依旧没有松开手,语气带着一丝柔软,“还好。”
顾辰宇关上宿舍门的那一刻,扑面而来的暖气并没有驱散他内心的寒意。他的脸冻得发红,但更多的是一股莫名的疲惫。房间里,王昊正坐在桌前刷手机,听到动静抬起头:“周末去哪儿疯了?居然夜不归宿。”
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点调侃,但目光却隐隐透着关切。
“随便转转。”顾辰宇低声答道,声音仿佛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似的,连他自己都觉得敷衍。他脱下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,整个人像一滩泥似地瘫坐在椅子里。
王昊皱了皱眉,看了他一眼,又低头继续滑手机。片刻后,他站起身抓起外套,拍拍顾辰宇的肩膀:“走吧,陪你去食堂吃点东西,看你这副样子,估计一天都没吃东西了。”
外面的天色阴沉,冷风呼呼刮着。顾辰宇忍不住把围巾往上拉了拉。一路上,王昊沉默着,偶尔瞥他一眼,似乎想问什么,但最终什么都没说。两人到食堂后,点了冬菜包子和紫米粥。
顾辰宇低头咬了一口包子,面无表情地咀嚼着,粥的温热从喉咙滑进胃里,却没能驱散他内心的空虚。
王昊放下碗,看着他:“你这两天怎么了?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,跟谁吵架了?”
顾辰宇摇摇头,扯了扯嘴角:“没什么,就是有点累。”他抬头看了看窗外,灰蒙蒙的天压得人喘不过气来,偶尔有几只麻雀飞过,似乎也被寒冷冻得无精打采。
周一清晨,宿舍卫生间里,顾辰宇坐在马桶上,皱着眉感受肛门传来的隐隐刺痛。他心里一阵复杂的情绪涌上来。这种不适感伴随着排便更加明显,像一个小小的警告,提醒他某些事情并不对劲。他不禁懊恼,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染上了什么病。
上午的课上,他盯着讲台上滔滔不绝的老师,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。他的思绪被那晚的经历反复拉扯,心里不断冒出一个问题:他为什么不开心?
是身体的不适,还是心理的不满足?
回忆起当晚的点点滴滴,他越发觉得怅然。他感到紧张,隐隐有些兴奋,却也掺杂着一丝莫名的情绪——是羞耻吗?还是害怕?他的动作小心翼翼,内心却带着一丝不确定。
后来,他翻出手机里的电影,试图寻找答案。然而,无论是日本的含蓄还是欧美的直白,他都觉得空洞,无法共鸣。直到他偶然看到一部国产影片,里头的情感描述让他隐隐触动。
周五晚上,回宿舍的路上,冷风裹挟着落叶,发出沙沙的声响。突然,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:“顾辰宇。”
他回头,看到王泽远站在路灯下,脸上带着几分担忧。
“你最近怎么了?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?”
顾辰宇沉默了片刻,低头踢了一下地上的小石子,声音有些闷:“没什么,就是心情不好。”
两人并肩走着,路过篮球场时,场上的男孩们正热火朝天地打着篮球。王泽远停下脚步,看着场上奔跑的身影,笑了笑:“你打过篮球吗?”
顾辰宇摇摇头:“不太会。”
“那你喜欢什么?”王泽远轻声问,语气带着点试探。
顾辰宇没有回答,只是目光不自觉地被场上一个跳起投篮的男孩吸引。他的T恤被撩起,露出一截精瘦的腰腹,伴随着挥汗如雨的动作,画面显得特别鲜活。
王泽远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,笑意更深了些:“原来是这样。”
顾辰宇回过神,抬头看着天边的夜幕一点点拉开,终于低声说: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两人沉默地往前走,王泽远突然伸出手,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。顾辰宇愣了一下,没有躲开。
等到宿舍楼下时,王泽远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,低声说:“早点休息吧。”
“嗯。”顾辰宇点点头,看着他转身离开,心里的压抑似乎散去了一些。
在学校的宣传栏上,顾辰宇偶然看到了一张招募海报:“加入海淀区HIV预防小组,关爱弱势群体,共建和谐社会。”
海报上的内容让他犹豫了一下,但最后还是发了邮件报名。他想,这或许是一个接触更多“自己人”的机会。
初次去组织的活动时,组长是一位叫 阿哲 的男生。阿哲的举止带着些许“娘”气,手腕微微翘着,说话时总是配合着夸张的动作,声音柔中带刚。他一边介绍活动内容,一边调侃:“你们这些小朋友,都来这里找男朋友吧?”
顾辰宇听得有些不自在,心里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。他对阿哲并没有恶意,但那种“做自己”的洒脱,似乎也并不令他真正喜欢。
在北三环的小屋子里,顾辰宇第一次注意到角落书架上那本破旧的厚书——《中国同性纪实》。封面斑驳不堪,纸页微微发黄,仿佛承载着岁月和无数双手的触摸。他被吸引了,翻了几页后便忍不住向组织借走了这本书。
阿哲邀请大家去牡丹园的一处同志据点,做HIV宣传和派发安全套的活动。 牡丹园的同志据点隐藏在一片树林之中,围绕着散在的长椅,或站或坐围绕着三三两两的人有穿着时髦的年轻人,也有头发泛白的中年大叔。秋风待着丝丝凉意,空气中却充斥着一种压抑而炙热的气息。
当他发放宣传资料时,总有人对他投来炙热的目光,直勾勾的,似乎要射穿他。有些人试图和他搭话,甚至含蓄地提出邀约。他一边微笑应对,一边心里发紧,感觉自己像是一块被窥探的猎物。他不禁后退几步,站到一个角落里,试图躲避这些炙热的注视。
那天白天,他参加完组织的活动后,揣着书回到宿舍。宿舍里安静得只剩下钟表滴答作响的声音。他坐在书桌前,打开台灯,翻开书页,开始了他的阅读旅程。
第一页的故事将他带回上世纪的北京东单公园,一个属于夜晚的秘密空间。公园的长椅上,总能看到三三两两的身影,眼神匆匆碰撞,留下短暂的触碰与片刻的慰藉。
小涛是这段回忆的主人公,他写道:“我们像夜行动物,白天是透明的影子,夜晚才敢露出真实的自己。”
东单的夜晚是小涛和阿军最甜蜜的记忆。两人总会在长椅上肩靠肩聊天,看远处的灯光在风中微微晃动。然而,这一切在一场突如其来的“扫荡行动”中戛然而止。公安的手电筒照亮了每一个角落,驱散了所有人群。小涛被带进派出所,以“流氓罪”起诉。
“我失去了自由,也失去了家。”小涛的家人为他的案子耗尽了积蓄,却仍无法挽回亲朋的冷漠与嘲笑。更让他痛心的是,阿军从此不知所踪,再也没有回头。
接下来的故事《两个世界的逃亡者》,讲述了阿飞的经历。他是一个性工作者,出生于农村,为了生计来到城市,最终沦为地下同志场所的“服务者”。
“第一次接活的时候,我站在床边,双手紧张到发抖。他摸了摸我的头,轻声说‘放松点’,可我却从未感到如此恐惧。”阿飞回忆道。
工作结束后,阿飞陷入深深的羞耻感。他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,却越来越厌恶自己。他写道:“我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再属于自己,它只是赚钱的工具。”为了发泄内心的愤懑,他甚至花钱找同行,短暂地把自己放在另一个位置,但那种掌控感转瞬即逝。
“我活在两个世界里,没有一个是属于我的。”阿飞的话让顾辰宇感到胸口一紧。
几天的时间里,顾辰宇在宿舍的每个夜晚,都会打开这本书。他从《归来与沉沦》里读到阿东的故事——一个从海外归来的名校毕业生,试图在国内寻找一段健康、平等的伴侣关系,却被现实一次次打击。他又从《华丽牢笼》中看到了小林——一个被中年商人包养的年轻男孩,外表光鲜却内心空洞,始终在虚荣和自我厌恶之间挣扎。
最让他难以释怀的是《家庭的枷锁》。老李,一个迫于社会和家庭压力而结婚的男人,却因隐藏的秘密让婚姻变成了悲剧。当妻子发现他的同性恋倾向后,他们的家庭逐渐走向崩塌,最终老李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。
书中的每一个故事,都像一记重锤敲打在顾辰宇的内心,让他既压抑又充满疑问。
几天后,他终于合上了书,把它放在了书桌上。他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,长长叹了口气。他不禁思考:牡丹园的三三两两,就是所谓的“圈子”吗?自己是否也注定要经历这样的挣扎与痛苦?他甚至不敢与人讨论这些故事,只是把它静静地放在书桌上一堆教材的最底下。
有一天,室友王昊路过书桌,无意中注意到了那本书。他好奇地翻开,随手浏览了几页,读到了一些故事。虽然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,但他的内心却波澜起伏。
王昊并没有告诉顾辰宇自己也看过这本书。他只是默默地将书放回原处,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。然而,那些故事里的孤独、挣扎和绝望,也深深印刻在了他的心里。
那晚,宿舍里格外安静。顾辰宇坐在书桌前发呆,而王昊靠在床头,手里拿着手机,却什么也没有看进去。在那沉默之中,他们似乎在不同的角落里,同样地审视着自己和这个世界。
活动结束了,顾辰宇又忍不住在牡丹园去了几次。其中一个男人引起了他的注意。
这个男人叫 老吴,自称三十出头,但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成熟些。他皮肤古铜色,肌肉紧实,一看就是长期从事体力劳动的结果。他的五官并不出众,但胜在干净利落,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粗犷而稳重的气质。
“你挺腼腆啊。”老吴在顾辰宇递给他宣传单时笑着说,“学生吧?”
“嗯。”顾辰宇点点头。
“加个QQ吧,以后有事可以找我。”老吴递过了手机,顾辰宇犹豫了一下,还是交换了号码。
北方初冬,寒风凛冽,周六清晨,顾辰宇起得有些晚,昨晚的实验报告熬到深夜才完成。他伸了个懒腰,翻开手机,看到王泽宇发来的消息:
“去故宫转转?冬天的故宫没那么多人。”
顾辰宇犹豫了一下,终究还是回了个“好”。
中午,两人从学校坐地铁前往故宫。初冬的北京透着灰蒙蒙的天色,故宫的大红色宫墙高高矗立,带着庄严而陈旧的气息。宫墙下破碎的地砖仿佛在诉说着时间的无情,脚踩上去还能感觉到些许凹凸不平。
沿着中轴线走到太和殿时,顾辰宇抬头望着这座恢弘的宫殿,喃喃道:“这地方看起来这么大,但是这么冷,这么暗,住起来其实挺难受吧。”
王泽宇接话:“你看那些帝后的寝宫,其实也就那么几间小屋子,光线暗,空气还不流通。床和宿舍的也差不多大小了,真住在这儿,估计挺压抑的。”
两人走过御花园时,不禁被冬天萧瑟的景色吸引住了。尽管树叶几近凋零,但园中却多了几分冷寂的美感。顾辰宇看到角落里的大铜缸,笑着说:“小时候我还以为这是用来煮饭的,后来才知道是防火用的。”
最后,他们在角楼停下脚步。弯月悄然升起,挂在枝头,天色昏暗中透着几分清冷。王泽宇看着月色,感慨道:“这个地方还真有种历史感,望月这笔名倒挺贴景。”他说完后,举起手机提议道:“拍张合照吧,就在角楼这儿,月亮正好。”
顾辰宇摆了个无奈的表情,站过去和他并肩而立。王泽宇调好角度,按下快门,留下了两人在弯月下的剪影。
游览结束时,冬日的寒风愈发刺骨,两人沿着故宫外墙缓缓前行。顾辰宇看着高高的大红宫墙,脑海里仍回荡着角楼下那轮弯月的影子。王泽宇突然提议:“去找家川菜馆吧,暖暖身子。”
顾辰宇点点头,两人步行到地铁站。沿路上,他们聊着故宫的所见所感,从破碎的地砖到御花园的萧瑟,再到帝后寝宫的狭窄压抑,顾辰宇感叹:“真是难以想象,在这样一个地方住着,哪怕是帝王也像受罪。”
地铁里,他们谈论着古代与现代的对比,渐渐走出了冬日的冷意。
川菜馆里热气腾腾,麻辣香气在空气中弥漫。王泽宇熟练地点了几道菜:麻辣牛肉、水煮鱼、鱼香茄子,全是顾辰宇的心头好。吃饭间隙,王泽宇喝了一口热茶,抬头认真地说道:“上次的事……我反思了一下,觉得自己太急了,没考虑你的感受。抱歉。”
顾辰宇愣了一下,筷子在盘子里拨弄着辣椒,片刻后才抬头,嘴角带着些许玩笑的意味:“没事。是我想要找你当这个工具人的啊,你还要不要继续当啊”
王泽宇一愣,随即笑了出来,气氛渐渐轻松起来。
吃完饭,两人走在初冬的夜色中,街灯昏黄,空气中透着清冷的味道。王泽宇看了看时间,说:“宿舍门禁还有时间,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会儿?”
顾辰宇抬眼看了看他,语气平静:“随你吧。”
王泽宇思索片刻,带着顾辰宇去了内城附近的一家快捷酒店。“这地方离学校近,方便回去。”他解释道。
前台登记时,顾辰宇低头摆弄手机,掩饰内心的紧张。进入房间后,柔和的灯光驱散了顾辰宇心中的些许不安。他脱下厚重的外套,王泽宇递过来一杯热水,小心翼翼地问:“如果不舒服,随时可以说。”
顾辰宇接过水,抬头看着王泽宇,眨了眨眼睛,语气里带着些许狡黠:“怎么不是反过来?你要是不舒服,随时可以说。”
说完,他忽然笑着将王泽宇打横抱起,轻轻地丢在床上,翻身压在他身上。
王泽宇微微紧张,脱口而出:“唉,倒反天罡嘞!”
顾辰宇扑哧笑出声,像是卸下了最后一丝拘谨。他低头靠近王泽宇,呼吸交叠,暧昧的气息萦绕在两人之间。他的唇轻轻触碰到王泽宇的,柔软而试探。王泽宇一瞬间微微僵硬,但很快放松下来,回应着这份温暖。
两人初时只是轻触,像是在试探彼此的界限。但这种浅尝辄止让顾辰宇有些不满,他加深了这个吻,唇与唇的摩擦变得更加急切和热烈。他的舌尖轻轻地探入,触碰到王泽宇的唇齿,带着些许挑逗的意味。王泽宇迟疑了一下,终究还是张开了嘴,迎接这个更深的亲密。
他们的舌尖轻轻碰触,像是试探,又像是一场无声的交流。起初的动作是小心翼翼的,但很快便被渴望所取代。舌头交缠在一起,彼此追逐,像是要将对方完全占有一般。顾辰宇一只手捧住王泽宇的脸,指尖感受到皮肤的温热与细腻,另一只手扣住他的后颈,像是怕他逃走似的。
王泽宇的呼吸渐渐急促,他的双手从犹豫到主动,最后环住了顾辰宇的背。两人的身体越靠越近,几乎感觉不到任何缝隙。他们的鼻息交错,唇齿间溢出的细碎声音填满了整个房间。
这个吻像是一场漫长的探寻,既有温柔也有激情,既有青涩也有炽热。顾辰宇的心跳得越来越快,他能感受到王泽宇的回应也越发热烈。这一次,不再有羞涩或不安,只有两人间的默契与自然。
等到两人终于分开时,彼此的额头轻轻抵在一起,呼吸还未平稳。顾辰宇看着王泽宇微微红润的脸颊和湿润的嘴唇,忍不住笑了:“进步飞快啊,名牌大学的学生果然不一样。”
王泽宇喘着气,翻了个白眼:“少得意了,这次我可不会再紧张。”
王泽宇忽然挣脱开,爬下床,从包里翻出一叠打印好的资料。顾辰宇瞥了一眼,顿时笑出了声:“‘如何享受无痛肛交’,你还真是有备而来啊。”
王泽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:“是从美国网站找的,我翻译了一下……”
顾辰宇接过来仔细看了几眼,抬头调侃道:“好啊,你当我看不懂英文是不是?”
两人一边翻阅着资料,一边笑着吐槽那些过于夸张的“爱情动作片”。在轻松的气氛中,他们逐渐靠近,顾辰宇这次放慢了动作,小心询问王泽宇的感受。
彼此配合默契,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。短暂的战斗结束后,王泽宇靠在床头,擦了擦汗,笑着说:“不愧是名牌大学的学生,学习能力真强。”
顾辰宇白了他一眼,拉起被子掩住脸:“不许学我说话!你也‘少得意了!’。也让我看看你学得怎么样!”
两人再次靠近,动作由温柔逐渐转为炽热。顾辰宇似乎在这场亲密中展现了超乎寻常的活力,他的每一次动作都带着笃定与深情,将爱意融入到每一个触碰之中。王泽宇起初的羞涩很快被淹没在那份热烈里,他的回应同样真挚而投入。两人仿佛在彼此间找到了最默契的节奏,房间内充满了深切的喘息与呢喃,偶尔伴随着一两声低低的笑语。
王泽宇趴在床上,喘着气看着顾辰宇:“干吗这么大力?你这报复得加倍了啊。”顾辰宇低笑着,俯身在他耳边低声说:“谁让你挑衅我的”“我哪有?”回答他的是一个热情的吻……
第二天清晨,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房间。顾辰宇醒来时,看到王泽宇安静地伏在自己的胸膛上,呼吸轻缓。那好看的小鼻子和瘦瘦的嘴唇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柔和。
他伸出手轻轻拨开王泽宇的额发,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暖意。“是不是互相付出,就是爱呢?”
窗外的冬日晨光散落,像是一场漫长夜晚后的新生。
一个冬夜,顾辰宇和王泽宇并肩坐在宿舍楼顶的小平台上,热饮在寒风中升腾着热气。北京的夜空深蓝,几颗零星的星光微微闪烁,城市的霓虹灯在远处模糊成一片。
顾辰宇合上《中国同性纪实》,抬起头看向王泽宇,眼里有些迷茫和挣扎:“王泽宇,你说,我们的未来到底在哪里?身为同性恋,怎么才能在这个社会上快乐地活下去?”
王泽宇沉默了一下,拿起杯子抿了口茶:“快乐可能很难吧。你看这些故事,无论是东单公园的小涛,还是像阿飞那样活在两个世界里的人,他们都没有真正的归属感。”
顾辰宇点点头,语气变得有些低沉:“每一个故事都让我觉得压抑。小涛失去了自由和家,阿飞厌恶自己,老李甚至失去了生命。难道我们也会是这样吗?”
王泽宇摇了摇头:“不会的,我们不是他们。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,尤其是在国内。这本书里几乎没有一个人有好的结局。”
顾辰宇叹了口气,靠在椅背上,语气中多了一丝沉重:“我看不到留在国内的未来。小时候我看《同志亦凡人》的时候,总觉得那些人虽然有吵有闹,但他们能活得那么真实。即使是布莱恩那样的人,也能坦坦荡荡地面对自己的身份。他们有酒吧,有朋友,有伴侣,生活虽然乱,但至少不需要躲躲藏藏。”
王泽宇皱了皱眉,似乎有些抗拒:“那些毕竟是电视剧。美国真的有那么好吗?你真觉得去了那里,我们就能像《同志亦凡人》里的那些人一样?何况,《同志亦凡人》里面也没有很多真正幸福的人”
顾辰宇摇了摇头,眼神中却带着些许坚定:“我不指望能完全像他们那样自由,但至少那里会有更多的选择。我不想像小涛那样躲在公园的长椅上,也不想像阿飞那样活在两个世界里。我想有一个地方,可以堂堂正正地爱人,而不是活成别人的秘密。”
王泽宇轻声问:“可你真的想好了吗?要出国,要面对那些未知的事,还可能要出柜。万一你的父母不同意呢?”
顾辰宇沉默了一会儿,手指轻轻敲着桌面:“我妈从来就不是支持我的人。上次我跟她提过出国的事,她直接骂我,说我没良心,丢下家里不管。我还记得有一次她提到我结婚的事,说‘你以后一定要娶个好媳妇,给家里生个孩子,不然我怎么在亲戚面前抬头?’”
“她关心的,从来不是我。”顾辰宇声音低了下来,带着一丝无奈,“她关心的是她自己的脸面。”
王泽宇皱了皱眉,语气也变得严肃:“你总是说你妈不理解你,那你爸呢?他支持你吗?”
顾辰宇苦笑了一声:“他才不管这些,他只要我成绩好,别丢家里的脸就行。其他的,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。”
屋子里安静了片刻,只有暖气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响着。顾辰宇忽然开口:“其实,我最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。”
“什么问题?”王泽宇看向他。
“我们连自己的身份都还没弄清楚,又怎么找到未来呢?”顾辰宇顿了顿,“像《同志亦凡人》里的角色,每个人都在试图扮演一种社会的角色。布莱恩总是那个强势的‘攻’,贾斯汀是单纯的‘受’。你不觉得这很像《蓝宇》里的蓝宇和陈捍东吗?”
王泽宇歪了歪头,示意他继续。
“蓝宇作为‘受’,他总是在付出,总是被动接受。而陈捍东呢?作为‘攻’,他表现得强势、自信,甚至维持着一个社会意义上的‘直男’形象。难道两个男人在一起,就一定要有这样明确的分工吗?”顾辰宇语气中带着不满,“为什么我们不能只是彼此的爱人,而不需要去扮演这些刻板的角色?”
王泽宇轻轻点了点头:“所以你觉得,我们也在被这些设定绑架吗?”
“或许有一点。”顾辰宇看着窗外的黑暗,眼神复杂,“但我不想这样。如果我们有未来,我希望是平等的,是彼此支撑的,而不是在角色里找定位。”
王泽宇静静地听着,心里却充满了复杂的情绪。他轻声问:“你觉得,这样的未来,真的能找到吗?”
顾辰宇没有回答,只是用力握了握拳,像是在抓住什么虚无的希望。
学校后湖结了厚厚的冰,整个湖面变成了天然的滑冰场。湖边围满了来滑冰的学生,有人结伴嬉戏,有人单独练习。冬日的阳光洒在冰面上,反射出刺目的亮光。顾辰宇兴奋地拉着王泽宇走上冰面,他的脸被寒风冻得微微发红,但眼里满是跃跃欲试的兴奋。
“泽宇,看这冰多结实!今天我们一定能滑个痛快!”顾辰宇笑得阳光灿烂。
“你确定这不会摔得更痛快吗?”王泽宇站在冰面上,双脚僵硬地并拢着,身子微微前倾,明显有些不适应。
“别怕,有我在呢!”顾辰宇一边说着,一边开始小心翼翼地滑起来,双手还朝王泽宇的方向摆了摆。
王泽宇迟疑了一下,也试着抬起脚向前滑了一下,但动作生涩,脚底一滑便重心不稳,扑通一声摔在了冰面上。冰冷刺骨的感觉立刻顺着衣物渗了进来。
“哈哈哈哈,你看你!还没开始就躺平了!”顾辰宇一边哈哈大笑,一边蹲下身把王泽宇扶了起来。
王泽宇拍了拍沾了冰屑的裤子,埋怨道:“你别得意,等会儿你摔得比我还惨!”
“那咱们走着瞧!”顾辰宇一脸挑衅的表情,滑开了一段距离,然后转过身朝王泽宇伸出手,“来,跟上!”
王泽宇深吸一口气,握住顾辰宇的手,小心翼翼地跟着他往前滑。但刚滑出去没几步,顾辰宇脚下一晃,整个人重重摔在了冰面上,发出一声闷响。他却哈哈大笑着爬了起来,仿佛疼痛不存在一样。
“顾辰宇,你到底疯不疯啊!”王泽宇皱着眉,语气里却满是无奈。
“要玩就玩个痛快嘛!摔了再站起来,不是很正常吗?”顾辰宇笑得毫不在意,重新滑了起来。
两人一路踉踉跄跄,摔倒无数次。顾辰宇却越摔越勇,每次摔倒都咬牙爬起,继续尝试。而王泽宇试了几次之后,便选择在湖边小心翼翼地慢慢移动,看着顾辰宇在湖面中央滑行,心里既佩服又无奈。
结束后,两人走到湖边的长椅上休息。顾辰宇一瘸一拐地坐下,脱掉鞋子,脚踝肿得像馒头一样,还带着一片红肿。王泽宇见状,急忙蹲下身去查看。
“你还笑得出来!”王泽宇瞪着他,“这样还值得吗?”
顾辰宇倚在椅背上,抬头看着天空,脸上依然挂着微笑:“为了幸福的生活,有什么不值得呢?”
王泽宇愣住了,盯着顾辰宇的眼睛,心里一阵莫名的酸涩。他没说话,只是默默地从包里拿出一条围巾,小心地包住顾辰宇的脚踝。
晚上,两人回到宿舍,顾辰宇忽然提起了一个话题:“泽宇,我在想,我们是不是该出柜了?”
王泽宇一愣,手上的动作停住了:“你说什么?”
“我说,出柜。”顾辰宇的语气很平静,但目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,“我们不能永远活在阴影里,迟早要面对这个世界。”
“你疯了吧?”王泽宇提高了声音,“你知不知道出柜的后果?你看过那些新闻,那些纪实的故事。东单公园的那些人,小涛、阿军,他们的结局你忘了吗?!”
“我没忘。”顾辰宇低声道,“正因为没忘,我才更想改变。我不想像他们一样,一辈子躲躲藏藏,活得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。”
“可这是现实啊!你以为你一个人能改变什么?”王泽宇激动地站起来,“你想让我陪你一起冒险,毁掉我们现在的一切?!”
顾辰宇的手紧握成拳,声音微微颤抖:“泽宇,我只是想有一天,能坦坦荡荡地牵着你的手,告诉所有人,我们是爱人。难道这很过分吗?”
王泽宇咬紧牙关,眼中闪过一丝痛苦:“我只是怕……怕你会后悔。”
两人僵持了许久,谁都没有再开口。
寒假,顾辰宇回到家,家里的暖气让房间里洋溢着一丝暖意。然而,他的心却像结了一层冰。他犹豫了几天,终于在一次晚饭后鼓起勇气开口:“爸,妈,我有件事想跟你们说。”
父母停下筷子,疑惑地看向他。顾辰宇深吸一口气,说出了憋在心里许久的话:“我喜欢男人,我是同性恋。”
话音刚落,父亲的筷子啪的一声掉在桌上,脸上的表情瞬间从惊讶转为愤怒。他猛地站起身,狠狠地给了顾辰宇一巴掌:“你说什么?!你再说一遍!”
母亲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,捂着胸口摇头:“不,不可能!辰宇,你是不是被人带坏了?你怎么会变成这样?”
顾辰宇捂着脸,声音依然坚定:“我没有被带坏,也没有变成什么样子。这就是我,我只是想让你们知道。”
母亲哭着扑到沙发上:“你这是要气死我和你爸吗?你知道这事要是传出去,我们家以后还怎么做人?!”
父亲指着他,怒不可遏:“你立刻给我打消这个念头!还有你说的出国,别想了,我不会给你一分钱!”
顾辰宇愣住了:“爸,出国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?”
“我不会拿钱去养个不知羞耻的东西!”父亲狠狠地甩下一句话。
母亲的哭声更大了:“辰宇,你要是坚持这样,你就当没我们这个家吧!”
那天晚上,顾辰宇独自坐在房间里,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外的黑夜。他的世界仿佛崩塌了。
春节前夕,顾辰宇买了回学校的车票。他一个人拖着行李箱走在火车站寒冷的月台上,身旁人群熙熙攘攘,欢声笑语,唯独他像是置身于另一个世界。
回到宿舍的那天晚上,他看着窗外的街灯,脑海中回放着父亲的巴掌、母亲的哭声,以及那句“你就当没我们这个家吧”。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笼罩了他。
那夜,他拿起手机,想给王泽宇发条信息,却最终又放下了。他知道,此刻没有人能替他承受这份痛苦。他只能自己,孤独地走下去。
冷风呼啸着穿过空旷的校园,顽皮地拍打着树梢上零星挂着的几片枯叶。白天还算安静祥和,可到了晚上,整个校园几乎陷入死寂。食堂冷冷清清,往日的热闹喧嚣全然无踪,只剩下三三两两安静用餐的人。完全不用排队,打饭的阿姨动作不再匆忙,甚至多给了他一份。“过年也没有回家啊?”。顾辰宇挤出一个笑容,对她说道:“新年快乐。”
顾辰宇窝在宿舍的椅子里,身上披着一件毛毯,桌子上散乱地摊着申请材料和几张手写的草稿纸。他盯着屏幕,鼠标光标在文档上闪烁,手指却迟迟未动。他的视线模糊了一瞬,脑子里全是寒假那段窒息的记忆。
父亲那冰冷的眼神和母亲几近歇斯底里的哭喊声盘旋在脑海中。他再也不想回忆母亲捂着胸口,瘫倒在沙发上,口中不停念叨:“你怎么这么不争气?”而父亲仅仅站在一旁冷眼旁观,最终甩下“我们没有这样的儿子”后,狠狠地摔上了门。
“够了。”顾辰宇低声自语,猛地揉了揉太阳穴,试图把这些画面赶出脑海。他环顾四周,室友们的床铺早已空空荡荡,几张椅子胡乱摆放在一旁,显得格外凌乱。他忽然觉得这种冷清的环境比家里那种让人窒息的气氛更适合自己。
夜晚,宿舍楼里的暖气有些不足,墙角的电暖炉发出微弱的嗡嗡声,却始终赶不走寒意。顾辰宇裹紧毛毯,打开手机,又一次点进了与王泽宇的对话框。
“好想找他聊聊……”他在心里念叨,手指轻轻划过屏幕上那些熟悉的文字记录。那是从前他们的日常对话——王泽宇拍的教学楼前的夕阳,偶尔调侃他实验室里堆积如山的试管架,还有那句“下次一起去滑冰吧”,仿佛都还在耳边回响。
可顾辰宇叹了口气,又看了看王泽宇发的消息:“望月,新年快乐!”,最终还是锁了屏。他想起两人临别时的争吵,王泽宇的愤怒与失望,仿佛刺在心上的利刃。他觉得自己是罪人,是那个把两人关系推向深渊的人。
“我这是自作自受吧?”顾辰宇喃喃自语。他把手机随手丢在桌上,眼神落在屏幕旁的书本上。那本《中国同性纪实》静静地躺在那里,翻开的页面还停留在“东单公园”的故事。书中那些悲凉的叙述像一个漩涡,将他的情绪拉得更加沉重。
午夜的宿舍格外冷清,窗外传来风吹动树枝的沙沙声,偶尔有电梯运转的低沉嗡鸣。顾辰宇点开电脑,又一次进入了熟悉的同志聊天室。他并不是真的想聊天,只是觉得在这个空荡荡的世界里,能看到那些飞快滚动的文字,好像自己并不完全孤独。
他漫无目的地浏览着,有人发起了无聊的闲聊,有人干脆直接约见。顾辰宇偶尔回上一两句,更多时候只是看着屏幕发呆。
突然,耳机里响起QQ的提示音。他愣了一下,点开窗口,竟然是老吴发来的消息:“最近怎么样?”
“还行,在北京”
“一个人在学校过年?”
顾辰宇盯着那行字,心中泛起一阵莫名的情绪。他敲下几个字:“嗯,没什么事,不想回家。”
“明天有空吗?到我这里吃饭吧。”老吴的消息很快弹了过来。他告诉顾铭宇说,自己是某机关单位的厨师。
顾辰宇迟疑了一会儿,终于回道:“好。”
第二天下午,顾辰宇准时到达了,老吴领着他到了后厨,空无一人,面前不锈钢的台面上摆着两瓶啤酒。
“过年还在忙?”顾辰宇坐下后问。
“嗯,单位食堂总是要开饭的啊,不过人少很多了,比平时快很多。”老吴点了点头,脸上的神情略显疲惫。他把啤酒瓶递过来,接着说道,“家里那些事,回去也没什么意思。”
“是因为……不想面对他们吗?”顾辰宇试探地问。
老吴沉默了片刻,抿了一口酒后,才缓缓说道:“村里人总是盯着别人的生活看,我那媳妇这些年其实都知道,只是她不说罢了。孩子还小,我怕再添麻烦。”
顾辰宇低头看着桌面,心里涌起一阵复杂的情感。他想到自己面对父母的场景,又想到王泽宇眼里的失望和责备。他突然觉得,自己的困境似乎与老吴如出一辙——在社会的目光和内心的挣扎中,找不到出口。
“你呢?”老吴问,声音低沉却透着一丝关心,“过年怎么没回家?”
顾辰宇手不安地开始撕下啤酒瓶的纸标签,再一点点地把纸撕成小块,面前堆起了一座小纸山。他喝了一口啤酒,语气低沉:“其实,我现在……有男朋友。”
老吴的眉毛微微一挑,目光带着几分意外:“那为什么还一个人过年?吵架了?”
顾辰宇苦笑了一下,垂下眼睛,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:“算是冷战吧。其实,起因是我跟爸妈出柜了。”
“跟爸妈?”老吴皱起眉头,把酒瓶放下,整个人往椅背上一靠,语气里透着明显的不可置信。“你是真有胆子啊,这年头,谁还敢跟家里说这些事?那他们的反应……很糟吧?”
“嗯,糟透了。”顾辰宇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酒,仿佛想用酒精把心里的苦涩压下去。他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,低声说道,“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。”
顾辰宇耸耸肩,苦涩地笑了笑:“我就是想要自由的生活,想要不再遮遮掩掩,想堂堂正正地跟他在一起。这个要求很过分吗?”
“他出柜了吗?”老吴突然问道,语气很平静,但眼神却像一把无声的刀,直接切开了顾辰宇表面的镇定。
顾辰宇愣了一下,犹豫地摇了摇头:“没有。他说……他还没准备好。”
老吴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,似乎是对顾辰宇的天真感到好笑,又似乎是对自己过去的某种无力回忆的嘲讽。他低声说道:“你怎么这么傻?”
顾辰宇被这话刺得一怔,下意识地问:“傻?为什么?”
老吴摇了摇头:“你以为出柜是你一个人的事吗?是你一个人的自由吗?你告诉家里了,然后呢?你男朋友呢,他会不会觉得你把他也推到风口浪尖上了?”
顾辰宇张了张嘴,想要辩解,却发现自己竟无话可说。“我不知道,我都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是我的男朋友了。”
老吴叹了口气,声音有些低哑:“别怪我说话直,你还太年轻。你以为喜欢一个人,就是为了能牵着他的手在阳光下走一走吗?你想象的‘自由’,可能根本不是他想要的。”
顾辰宇心里一阵钝痛,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急于挥舞旗帜的愣头青,完全没有顾及到王泽宇的感受。
“我也不是想打击你。”老吴端起酒杯抿了一口,脸上浮现出一丝复杂的笑容。“只是想让你明白,日子不是那么好过的,特别是咱们这种人。”
顾辰宇忍不住问:“那你呢?你会想要自由吗?”
老吴愣了一下,手指轻轻在台面上敲了两下,像是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。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:“自由?我早就没那个奢望了。”
顾辰宇不解地望着他,沉默了片刻后,小心翼翼地问道:“是因为……你结婚了?”
老吴轻轻点了点头,眼神微微躲闪,似乎不愿多说。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:“结婚、生子、上有老下有小,你说的那些‘自由’,对我来说早就是个遥不可及的梦了。”
老吴放下酒瓶,靠在椅背上,目光似乎游离在遥远的地方。他沉默了一会儿,忽然伸出手,搭在了顾辰宇的大腿上。顾的身体瞬间一僵,一股暖流从那只厚实的大手传来,带着几分令人意外的安心感,却也让他不知所措。
顾辰宇偷瞥了一眼老吴的神情,平静得几乎让人看不出什么情绪。他没有移开那只手,像是被一种无法言喻的情绪裹挟着,也许是孤独,也许是迷茫。他只是静静地坐着,感受那份沉甸甸的温度。
饭菜都凉了,酒也喝没了。大腿上的手也不能一直放下去。顾辰宇扶着桌子站起身,感到微醺的头脑似乎轻飘飘的,他挤出一个微笑,“我该走了,谢谢请我吃饭”。
寒风迎面袭来,他缩了缩脖子,迈着缓慢的步子向学校走去。北京的冬天黑得很早,路灯拉长了他的影子,像是孤独的伴侣。
手伸进兜里,他摸到了手机,打开屏幕,又看到王泽宇昨晚发来的“春节快乐”。他迟疑了一会儿,拇指在屏幕上徘徊,终于敲下了几个字:“春节快乐,有点想你了。”
春节假期过后,同学们陆续返校,校园里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喧闹。王泽宇拖着行李箱走进宿舍楼,手机屏幕上还亮着顾辰宇发来的消息:“我在宿舍,有空吗?”
他看了看时间,没有先回自己的宿舍,而是直接拐向了顾辰宇的楼层。顾的宿舍门虚掩着,王泽宇推门而入,带进一股寒意。他穿着一件薄羽绒服,鼻尖冻得通红,手里还拎着一杯热奶茶。
“给你的。”王泽宇将奶茶递过去,目光在顾辰宇脸上停留了一瞬,像是想看出他最近经历了什么。
顾辰宇接过奶茶,手指感受着杯壁的温暖,低头抿了一口,久久没有开口。王泽宇在他对面坐下,脱下手套,拍了拍顾辰宇的胳膊:“怎么了?假期回家遇到什么事了吗?看你神情不太对。”
顾辰宇沉默片刻,终于抬起头,声音低低的,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坚定:“泽宇,我跟我爸妈出柜了。”
王泽宇愣了一下,像是没听清楚:“你说什么?”
“我说,我出柜了。”顾辰宇的声音有些低,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。
王泽宇的表情从愕然转为震惊,随即是愤怒:“你疯了吧?你怎么不跟我商量?就这么直接说了?你把自己的人生当成在写小吗!”
顾辰宇低头盯着手中的奶茶,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:“我已经受够了,泽宇。受够了每天躲躲藏藏,受够了活在别人的期待里。我只是想为自己争取一点自由。”
“哪里躲躲藏藏了?难道在校园里走,我没有拉着你的手?!你又哪里不自由了?谁限制你了一点?”
“我是期待爸妈能够接受,不想以后走入结婚生子的人生。”
“然后呢?”王泽宇冷笑了一声,“你觉得你争取到了自由吗?你爸妈接受了吗?还是他们直接给你断了经济来源?”
顾辰宇抬起头,眼中闪过一丝痛苦:“是,他们不支持,还断了我的生活费。但我不后悔。”
“你不后悔?”王泽宇几乎要笑出声来,“那你考虑过我吗?我们未来怎么办?你是不是以为自己一个人扛下所有问题就能解决一切?”
“我当然考虑过你!”顾辰宇有些激动,声音提高了几分,“我想着如果今年我能申请上,我就先出去。你可以明年申请,硕士毕业后再出国,总有办法的!但我不能因为害怕,就放弃对未来的期待。”
“未来,未来,你的未来全是出国!”王泽宇狠狠瞪着他,语气里透着愤怒和无奈,“出国就能解决问题吗?可我呢?我根本没打算出国,我就想留在国内,安安稳稳地读完研究生,有个普通的生活。”
“泽宇,”顾辰宇的声音低了下来,带着恳求的意味,“我们可以一起规划,总能找到一个折中的办法。现在还不算太晚,你可以和我一起申请,看看有没有适合你的项目。或者我们先异地一年…”
王泽宇却摇了摇头,笑得满是嘲讽:“你每次都说为我们考虑,但每次做决定的时候,想的全是你自己!”
顾辰宇愣住了,良久才低声道:“对不起,我……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做。我只是想让我们有一个更好的未来。”
王泽宇沉默了片刻,叹了口气,语气缓和了些:“申请怎么样了?你还差多少申请费?”
顾辰宇怔了一下:“已经开始有面试了。不过还有很多项目没提交,差两三千块吧。泽宇,我……”
王泽宇直接掏出手机,转了钱过去:“拿去用吧,申请费别耽误了。”
顾辰宇低头看着转账通知,嘴角浮现出一抹苦笑:“我口口声声说要为了我们的幸福而奋斗,却这么快就吃上软饭了。”
王泽宇终于忍不住笑了:“软饭不能白吃,你肉偿吧。”
顾辰宇挑了挑眉:“要什么姿势?”
王泽宇一脚踹过去:“滚蛋!”
申请费的问题解决了,但生活费仍是一个难题。顾辰宇不想一直依赖王泽宇的帮助,于是决定靠自己的力量解决。
他在学校的家教群里发布了简历,很快接到了几份家教工作。周一到周五的晚上,他要去给两个初中生补习英语,周六还要去一家培训机构带托福班。
除此之外,他还利用专业知识接了一些翻译的工作。翻译文件时,他经常熬到深夜,台灯的白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。耳边回响着键盘的敲击声,整间宿舍寂静无声。
他每天的时间表被排得满满当当:上午上课,下午在实验室做项目,晚上去家教或翻译,回到宿舍已经是凌晨。他躺在床上时,身体疲惫得像被掏空,但想到银行卡里逐渐增加的余额,心里却涌上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。
有天晚上,王昊从自习室回来,推开宿舍门时看到顾辰宇趴在桌上睡着了,电脑屏幕上还开着未完成的翻译文件,手边是一杯已经凉掉的咖啡。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,把咖啡杯挪开,又拿了件外套披在顾辰宇肩上。
顾辰宇迷迷糊糊醒了过来,看着王昊,笑着道:“你怎么回来了?”
“你看看你自己,像什么样子。”王昊皱着眉,语气里却满是关切。
“没事,习惯了。”顾辰宇揉了揉眼睛,伸了个懒腰,“你别管我,我的事能搞定。”
王昊叹了口气,坐到他身边:“顾辰宇,你最近怎么了?怎么都不和我一起去食堂吃饭了?还有怎么晚上都这么晚睡?”
顾辰宇笑了笑,语气轻松:“嗯,申请学校花了蛮多钱的。手头不充裕,我就在外面接了点活。”
“可是,你也该为自己留点余地。”王昊压低了声音,像是在自言自语,“干吗把自己搞得这么累。”
“谢谢关心啊,你也在申请吧,申请得怎么样啊?”
“还不错,有一些面试了。就是不知道最终结果如何。我们改天一起去卧佛寺拜一拜吧!”
“好啊!”
日子一天天过去,顾辰宇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。他完成了所有的申请材料,翻译的稿件也得到了客户的认可,工资陆续到账。 两个月下来,他赚了近五千块。这让他意识到,即便离开了父母的经济支持,生活也不是完全无法维持。
某天晚上,顾辰宇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,是母亲的来电。他盯着屏幕,指尖悬在接听键上,却迟迟没有动作。铃声在安静的宿舍里显得刺耳,他最终叹了口气,按下了接听键。
“辰辰,你最近怎么样?钱够用吗?”母亲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,带着一丝试探与不安。
顾辰宇握紧手机,沉默了几秒才开口:“够用,不用担心。”他的语气平静,却掩饰不住微微发颤。
母亲顿了一下,声音更轻了些:“你爸最近……他也在反思。你知道的,他这个人嘴硬心软,你别太往心里去。”
顾辰宇冷笑了一声,却没发出声音。他低头盯着桌上的一本书,书页被他用力地攥住了边角。他缓缓开口:“妈,爸的‘反思’就是威胁要跑来学校找我对质吗?问我为什么变成了‘这个样子’?”
电话那头顿时沉默了,只有隐隐的呼吸声传来。过了好一会儿,母亲才低声道:“辰辰,他也是为了你好啊。你有没有想过,走这条路,以后会有多难?我们只是不希望你以后后悔……”
“后悔什么?”顾辰宇打断她,语气不自觉地提高,“后悔自己为自己的生活负责吗?还是后悔没有按照你们的期待,去过一辈子不属于自己的生活?”
“辰辰!”母亲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,却又很快软了下来,“妈不是这个意思。只是你现在做的这些决定……是不是太急了?你这么年轻,很多事情还没想清楚……”
顾辰宇深吸了一口气,平静下来:“妈,我已经不年轻了。你们总觉得我在任性,可是你们有没有问过我,这些年我活得有多累?每天装作一个‘正常’的儿子,满足你们的期待,假装自己没有别的想法。可那根本不是我啊!”
母亲哽咽了一下:“可是……辰辰,你爸和我这一代人,真的接受不了这个。我们没办法跟邻居、亲戚说出口,这要怎么面对啊?”
“那就是我一辈子都得为你们的面子活着吗?”顾辰宇苦笑,“妈,我已经不奢求你们支持了。我只希望你们不要再干涉我的选择。”
“你想出国,也是因为这个吧?”母亲的语气里带着责备,“要不是这样,你怎么会突然想走得这么远?辰辰,你爸说得对,如果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出国,我们坚决不同意。”
“不同意又能怎么样?”顾辰宇握紧手机,声音冷了下来,“断了我的生活费,不是已经做得很彻底了吗?你们还想怎么样?”
“辰辰!”母亲提高了声音,带着哭腔,“你爸也是被你气糊涂了,他才说那些话。我们是为了你好,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?”
顾辰宇闭上眼,声音低了下去:“妈,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,但那是你们眼中的‘好’,不是我的。我累了。就这样吧。”
“辰辰,别挂……”母亲的话还没说完,电话被挂断了。
他放下手机,捂着脸深吸了一口气,目光落在窗外漆黑的夜空中。此刻的他,像是走到了悬崖边,身后是父母压抑的期待,前方却是未知的深渊。他喃喃道:“我到底是为了谁在坚持……”
几天后,父亲的电话来了。铃声在夜晚显得格外刺耳。顾辰宇犹豫了一下,还是按下了接听键。
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低沉声音:“顾辰宇,你妈跟我说了。你还真打算因为那个破事跑国外去?!”
顾辰宇深吸一口气,语气平静:“是,爸。我已经决定了。”
“决定了?”父亲嗤笑一声,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?你以为出国就能解决问题?你还想着摆脱我们,过你想要的生活是吧?我告诉你,我要是不同意,你别想轻松走!你要真敢这么干,我直接到你们学校去,问问你的辅导员,问问校领导,他们教的都是些什么东西!”
顾辰宇握紧手机,骨节泛白。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:“爸,学校不是你们的武器。我已经长大了,我的决定是我自己的,跟他们无关。”
“长大了?你长大了就该懂事!我送你读书,是让你成才,不是让你丢人现眼!”父亲的声音越来越大,“我就问你一句,你有没有想过你妈?她天天为你哭得睡不着觉,你还觉得自己有理了?”
“我想过。”顾辰宇的声音低了下来,但依然坚定,“可是,爸,我不能为了让你们觉得有面子,就毁了我自己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,随即传来一声怒吼:“混账!你还真当你离开我们就能过得好?等着吧,早晚有一天你会后悔回来求我们!”
“爸,我不会。”顾辰宇缓缓吐出这句话,手指一滑,挂断了电话。
那天晚上,他坐在桌前,打开电脑准备翻译文件,却怎么也集中不了精神。他盯着屏幕发呆,脑海里不断回荡着父亲的咆哮和母亲的哽咽。
忽然间,他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。他喃喃道:“或许我真的就是无父无母的孩子了吧。”
三月的北京,春风微凉,空气中带着初春的湿润。玉渊潭的樱花已经绽放了第一波,湖边游客三三两两,有人在拍照,有人在谈笑,一片朝气蓬勃。
“你看那边的樱花,好像比去年多开了一些。”王泽宇指着湖畔的一片花树,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活跃气氛。
“是啊。”顾辰宇低声应了一句,目光空洞地看向湖面。
王泽宇侧头打量着顾辰宇,他穿着一件深色风衣,手插在兜里,整个人似乎与这片春日的热闹格格不入。
他们租了一条小船,在湖面划行。王泽宇一边划船,一边时不时观察顾辰宇。他的脸色比前几个月更憔悴,眼眶下的乌青像是被刻上的印记。
“辰宇,难得出来走走,放轻松点好吗?”王泽宇停下手里的动作,试图打破这份沉闷。
顾辰宇低头看着手中的木桨,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:“我放松不了,泽宇。我每天都觉得像是被压着喘不过气。”
“那你可以跟我说啊。”王泽宇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些,“我们一起想办法,总能解决的。”
顾辰宇抬起头,眼中带着一丝疲惫和痛苦:“泽宇,我每天都在想办法,可我就是看不到出口。我只能靠你,我……”
“辰宇,”王泽宇忽然打断了他,语气中有一丝隐忍的焦躁,“你总是靠我,可是我也有我的生活。我不能什么都帮你扛。”
顾辰宇愣了一下,随即声音提高了几分:“你的生活?我从来没干涉过你的生活!可我呢?我现在连家都没有了,连爸妈的关心都得不到!”
王泽宇放下桨,目光直视着顾辰宇:“我知道你难过,可是辰宇,你有没有想过,我也有压力?每天你情绪不好,我陪着;你失眠,我安慰你;你觉得孤独,我就尽量待在你身边。可是……我真的快撑不住了。”
“撑不住?”顾辰宇的眼神里透着不敢置信,“所以,你也想离开我了,是吗?”
王泽宇深吸一口气,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:“不是离开,是……我们需要一点空间。我想帮你,但你不能把所有的情绪都压在我身上。”
“空间?”顾辰宇的声音颤抖着,情绪越来越激动,“你说得轻松,可是我还有谁可以依靠?我已经没有家了,我只有你!”
“辰宇,你不能这样!”王泽宇终于失去了耐心,语气变得冷硬,“我不是你的救世主,我只是你的男朋友!我也需要喘息的时间,需要自己的生活!”
“所以你觉得我是个负担了?”顾辰宇猛地站起身,船身因他的动作晃了一下,湖水拍打着船舷。
“不是负担。”王泽宇抬起头,目光复杂地看着他,“但现在的你……让我觉得窒息。”
顾辰宇怔住了,脸上的表情从愤怒变成了不可置信,最后是难以掩饰的痛苦。他缓缓坐下,低声喃喃:“我只是想要有人陪着我……为什么这么难?”
王泽宇没有回答,他只是低头握紧了船桨,沉默地看着湖面。
回到岸边时,天色已经暗了下来。两人一路无言,气氛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在送顾辰宇回宿舍的路上,王泽宇终于开口:“辰宇,我们冷静一下吧。我觉得我们现在都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想想。”
“冷静?”顾辰宇停下脚步,盯着王泽宇,“你是在说分手吗?”
王泽宇没有直接回答,只是低声说:“我想让你学会自己站起来,而不是把一切寄托在我身上。这对你,对我,都是一种解脱。”
顾辰宇的目光渐渐变冷,声音也随之低了下来:“我明白了。原来,最后还是我一个人。”
他说完,一个转身,两行热泪无声滚落。
春夜微凉,烧烤摊的炭火噼啪作响,空气中弥漫着孜然和烟熏的味道。
顾辰宇和王昊坐在烧烤摊角落的小桌前,啤酒瓶散乱地摆了一排,盘子里只剩几根吃了一半的肉串。人声鼎沸,谈笑声此起彼伏,而顾辰宇的内心却像被封在一个孤独的玻璃罩里,外界的喧闹仿佛与他毫无关系。
“再来一杯?”王昊笑着举起杯,冲顾辰宇扬了扬。
顾辰宇勉强笑了笑,与他碰杯,一仰头将杯中酒喝了个干净。酒液带着灼热,从喉咙直达胸腔,仿佛点燃了心底那些一直压抑的情绪。
“昊子,”他的声音低沉沙哑,带着一丝自嘲,“你说,我是不是特别失败?我觉得自己好没有归属感……连自己是谁都快忘了。”
王昊夹起一根冷掉的烤串,却没有吃。他叹了口气,语气柔和却坚定:“辰宇,每个人都有低谷,但这并不意味着你会一直留在那里。人生是自己的,谁都帮不了你太多。”
“自己的……”顾辰宇重复着这句话,苦笑一声,垂下眼睛,“有时候我觉得,我是真的撑不住了。像掉进一个深坑,越想爬出来越发现没力气。”
王昊没有立刻接话。他吸了一口烟,缓缓吐出烟雾,眼神专注地看着顾辰宇:“辰宇,我一直把你当兄弟。你要是撑不住了,就靠我一下。我在呢。”
顾辰宇愣了一下,抬头看向王昊,那目光复杂而矛盾。他犹豫了几秒,低声问道:“如果我告诉你,我……喜欢男人,你还会觉得我是你兄弟吗?”
王昊挑了挑眉,眼底闪过一丝惊讶,但很快就平静下来。他放下手中的酒杯,正色道:“为什么不会?你是你,我是我。这没什么大不了的。喜欢谁是你的自由,兄弟是兄弟,这两回事。”
听到这话,顾辰宇喉头哽了一下,目光中涌起一抹感激。他握着杯子的手微微颤抖,压低声音说道:“谢谢你,昊子。你不知道,这话对我有多重要。”
“重要的是你自己怎么看自己,”王昊拍了拍他的肩膀,笑道,“人活着,没必要一直活在别人的眼光里。你不是孤独一人,也没那么软弱。”
这番话像一阵清风吹过顾辰宇的心湖,让他沉积许久的情绪泛起层层涟漪。他沉默片刻,深吸了一口气,缓缓吐出:“也许吧。我一直在逃……逃避现实,逃避自我。但我总不能逃一辈子。”
他靠在椅背上,眼神涣散。“昊子,我失恋了。”
王昊微微一怔,放下杯子:“我早猜到了。你这几个月总是突然失踪,手机关机或者不接,回来后脸色也不对劲。怎么回事?说来听听。”
顾辰宇低头玩弄着手里的筷子,半晌才低声开口:“他是个好男人,真的特别好。是其他院的,已经保研了。我们认识后,他给了我很多温暖。你知道我想要出国,觉得在国外就能安心地做自己。我出柜了,家里彻底翻了脸,还取消了我的补助,我根本不知道怎么活下去。他……他偷偷转钱给我,说是借的,可他从来没提过要还。”
王昊靠在椅背上,皱着眉听着,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惊讶渐渐转为认真:“然后呢?怎么会失恋?”
顾辰宇苦笑了一下:“就几天前,我们吵起来,可能是因为他不想出国吧。一是觉得我的未来计划里面没有他。二是觉得我可能把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,让他喘不过气来。其实他也没有说分手,只是说要静一下缓一下。”
王昊摇了摇头:“你真是……有点怂。这样一个人,你放手了,你会后悔吗?”
“会。”顾辰宇苦涩地笑了笑,低头盯着桌面,“他聪明,温柔又体贴。和他在一起,我总是感觉特别安心。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太依恋别人了,让他觉得喘不过气来。”
王昊敲了敲桌子,语气变得严肃起来:“辰宇,既然这样,是不是你的疏远其实是对亲密关系的回避?总觉得自己是不配有这么甜美的爱情?你们两个人都彼此付出了那么多,那就开开心心地继续下去啊,有什么苦,有什么累,都一起抗。你却退缩了,你不觉得应该承担点什么?”
顾辰宇沉默了,指尖紧紧攥着筷子,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在思考。
“听我的,”王昊继续说道,“去找他,道歉,挽回。把话说清楚,别再想着逃避。男人嘛,总得有点担当。如果你真觉得他好,就别让他觉得他选错了人。而且,你向父母出柜,向我出柜,我觉得你是一个很有勇气的人。我觉得你可以。”
“其实我知道你可能是同性恋。你还记得你带回来的那些书吗?都在一个寝室,我也翻看了。还蛮有趣的。”
顾辰宇抬起头,眼中闪过一丝挣扎。他咬了咬牙,最终点了点头:“你说得对,我确实太怂了……我会去找他,把所有事情说清楚。”
夜深,烧烤摊的喧闹声渐渐消失,路灯下,顾辰宇和王昊一起走回宿舍。顾辰宇抬头看着寂静的夜空,仿佛第一次感受到某种轻松的释然。他心里默默对自己说:“这次,我不再逃了。”
几天后,顾辰宇约了王泽宇。他们在城市中心的公园碰面,这是个暖春的午后,阳光透过刚刚抽芽的树枝洒在地面,斑驳的光影摇曳。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清香,偶尔有风吹过,带来一丝暖意。远处的草坪上,有孩子在跑动着放风筝,风筝迎风而起,在蓝天上画出一道道弧线。欢笑声此起彼伏,像是为这片宁静的公园增添了些许生机。
两人坐在长椅上,彼此沉默了许久。王泽宇盯着手中的纸杯咖啡,杯沿上还残留着一圈浅浅的褐色痕迹。他看上去比上次见面时稍微放松了一些,但眉宇间的疲惫依然明显。
“玉渊潭那天是我冲动了,对不起。”顾辰宇终于开口,声音里带着一丝犹豫。他侧过脸看着王泽宇,眼神里透着几分忐忑。“这段时间是我不好,让你为我受了太多委屈。”
王泽宇没有马上回应。他只是轻轻皱眉,手指抚过咖啡杯的杯壁,似乎在等着顾把话说完。
顾低头看了看自己攥紧的手,又抬起头直视着王泽宇的眼睛:“泽宇,对不起。这段时间我太混乱了。我做了一些对不起你的事,不敢再奢求你的爱……但我真的很感谢你,感谢你对我的包容和爱护。”
王泽宇怔了一下,嘴唇微微张开,想说些什么,却最终只是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:“你……”
“你之前说得很对,我不能把所有的情绪都压在你身上。更重要的是,既然我都坚定地要走自己的路,要活出自己的人生,那就要承受其中的代价。”顾停顿了一下,微微垂下眼睛,“种种艰难困苦,都是其中的一部分。”
他笑了笑,苦涩却带着些许释然:“出柜本来就有两种结果不是吗?一种是父母接受,另一种是他们不接受。如果他们不接受,那我也该努力让他们接受。我前几天翻看小时候的照片,有一张是我小学,我放学回家,爸妈告诉我说单位组织帮忙拍照。一家人穿戴齐整。我站在爸妈的中间,微微歪着头,开心地笑着。我到今天都记得。我他们其实还是很关心我,很爱我的。我想有一天他们会理解我,或许慢一点,但我愿意等。哈哈,就算真的不接受,我也不能一直活在痛苦之中,对吧?”
王泽宇看着他,眼神从最初的复杂逐渐柔和下来。他似乎想要插嘴,却被顾辰宇继续说下去的语气打断了。
“而且,现在的我已经不再需要依靠他们的钱,我可以靠自己生活了。”顾轻轻笑了一下,仿佛给自己打气。
王泽宇的眼眶慢慢湿润了。他低下头,双手握紧了纸杯,像是在掩饰自己的情绪。沉默片刻后,他抬起头,嘴角勾起一抹笑意:“顾辰宇,你还真是笨得要命。”
顾怔了一下,也笑了出来,语气里透着几分释然:“是吗?有时候越笨的方法越直入本质,越能解决问题,不是吗?”
王泽宇挑了挑眉,眼中的泪光被阳光映得熠熠生辉。他轻轻叹了口气,声音带着一丝柔软:“你倒是能把笨说得这么有道理。”
“不过你倒是讲讲,现实的问题你打算怎么解决呢?很快申请就要出结果了吧?”
“无非就是三个结果,全奖,半奖,或者被拒。全奖就开心地去。半奖没有家里的支持,只能打打黑工了。被拒的话校内找实验室过度一下,或者直接国内找工作了。不管是哪一个结果,都可以走下去的。”
他深吸一口气,仿佛要鼓起全部的勇气,“”
“我知道你之前说过你不愿意出国,我尊重你的想法。也许我们终究是有缘无份的,不过,泽宇,谢谢你。过去的几个月给我了很多安慰。”
”所以这是一张好人卡?“
“是。。。你是一个好人。”
王泽宇低低笑了一声,笑意里夹杂着几分无奈与自嘲:“好人卡就算了吧,听着还挺扎心的。”
他顿了顿,直视顾辰宇,语气却突然变得认真:“辰宇,我知道你一直在努力面对现实,也试图解决问题。可是感情不是随便贴个标签就能过去的。你是不是觉得,只要我们一别两宽,就能彻底放下了?”
顾辰宇沉默了片刻,眼神复杂地看着王泽宇:“我不知道,我只是觉得现在的我无法给你任何确定的未来。与其拖着你,不如让你早点解脱。”
“解脱?”王泽宇挑了挑眉,语气里多了几分不满,“你是不是以为,所有问题都是你一个人的?还是说,你觉得我们之间的问题只要分开就能解决?”
顾低下头,苦笑了一声:“可能吧……或者说,我是真的不知道还能怎么做。我以为这次见面能和你好好说清楚,但现在发现越说越乱。”
王泽宇没有急着反驳,而是拿起已经凉了的咖啡,喝了一口,又放下。他沉默了一会儿,才开口:“辰宇,我可以在研究生阶段努力申请出国,也可以不要求你立刻解决所有问题。我不需要你给我承诺未来,只希望你能真正面对自己的内心。你总是在逃避,不只是逃避家人,甚至在逃避我,逃避你自己。”
顾的手攥紧了,又慢慢松开,他看着王泽宇,声音有些颤抖:“你不懂,我不是不想面对,而是怕自己会让你失望。”
“我懂。”王泽宇的声音温和却坚定,“可你有没有想过,所谓的失望,根本不是因为你没解决问题,而是因为你总把我排除在外。你总想着自己扛一切,可两个人在一起,不就是应该分担的吗?”
顾愣住了,他没想到王泽宇会说出这样的话。他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,想开口却说不出话来。
“辰宇,”王泽宇继续说道,眼神比之前更加柔和,“我不是要逼你做什么决定。只是希望你明白,我从来没觉得你需要一个人撑起一切。我也愿意等,只要你愿意让我陪着。”
顾的眼眶有些湿润,他低下头,喃喃道:“泽宇……我是不是让你太累了?”
“累是累,可我觉得值得。”王泽宇笑了笑,伸手轻轻拍了拍顾的肩膀,“你总说要走自己的路,可那条路上为什么不能有我呢?”
顾抬起头,看着王泽宇眼中的认真和温暖,仿佛有什么东西终于崩塌了。他深吸一口气,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:“好,那就试试吧。我们一起走下去。”
王泽宇笑了,笑得坦然又释怀:“好,那就这么说定了。”
两人相视一笑,阳光洒在他们身上,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温暖而柔和。远处的风筝依然在天空中摇曳,孩子们的笑声此起彼伏,而他们的未来,也像那风筝一样,虽然不确定,但总是迎风而上的。
的赛道真的太多了
进度条有点快啊,Ben老师开车这么猛嘛
潭裡的
太卷了。小二很快就要被卷到Ben大佬床上去了。
卷完了记得回来煮一锅有荤有素的饭
这是原创吗 nb
现在潭里都可以看小说了嘛
(那我希望可以看那种只能发在隐藏版的)
記得還要給小二按摩呢
然后像安陵容一样卷回来
啊这。心理建设施工中。
本来只是想把国内的部分写成一个序章。。。顾辰宇还在自我认同的探索阶段,所以很想尝试。
我在下文增加了一个情节,写王问顾为什么。
开始自行脑补接下来的情节:出国读书,LDR朝思暮想,手机关机假装消失,突然出现在TA楼下
真的吗?我不信
真的吗?我不信
真的吗?我不信
大佬我很快就來紐約找你啦
强烈要求Ben老师给每个章节附上一副插画
Ben老師的作品讓小二一下子又回到了北京故事的感覺。
怪不得性爱版那么安静,全部跑来看小说连载了
最近忙著吃泥潭大佬們的幾把
那也不用连续吃几天吧